第六十三回 赛姚期忿怒行刺 徐广治设计谎贼
话说尤四虎气忿不平,来至上房,把门撬开,见三人睡着,他一抡单刀,照定徐胜的脖项就剁。他方举起刀来,不防背后有人一戳他的腰眼,登时翻身倒于就地,哎哟一声,早将单刀掷下。徐胜惊醒,瞧屋内残灯犹明,见一人跌于就地,不能转动。徐胜连忙站起身来说:“二位兄长不好了,有刺客了,快起来吧!”高通海、刘德太二人起来,把灯提了提,下地细看,原来是尤四虎,便将他捆上说:“这厮气忿不平,他来杀我们三人,咱们也把他杀了。”徐胜说:“不可,是哪位把他拿住的?你我因贪杯多饮,几乎被他所害,这件事必有缘故。”尤四虎一语不发,只等死就完了。刘芳说:“咱们禀明庄主,再为办理就是了。”三人到外面各处一找,绝无踪迹。徐胜说:“二位兄台别睡,要不是暗中有人来救,你我早作刀头之鬼了。”
高源说:“我问问这个刺客,你是被何人所擒?趁此说实话。
你我又无冤仇,若是你为丢了二教习之位,这是宋仕奎的主意,与我等无干,你想想。”龙四虎说:“我知道是他的主意。你等不来,他能薄待我吗?”高源说:“他立招贤馆,原要招聚人的,你说我们不该来,你早对宋仕奎说,叫他别贴请帖啊!你方才是被何人拿住?说了实话,我也不肯害你,把你放了。你要不说实话,我先拿刀把你的肉慢慢割下来,掷在外面,留着喂鹰。”尤四虎说:“我来行刺,是羞恼成怒!来到这里方欲举刀,不防身后有一人将我的腰眼点了一指,我登时跌于就地,不能动转,你三人也醒了。想是你三人命不该绝!”高源说:“是了!你二位想想,这是何人救了你我兄弟,真是奇怪。”
徐胜心中明白,说:“你我久后自知,候天明去见宋仕奎再说吧!”三人也就不敢睡了。
少时天已大亮,东方发白,红日东升。徐胜的书童长随宋兴、宋旺过来说:“请教师爷净面吧,今日起来的甚早!”徐胜说:“你去请庄主出来,就说我拿住了刺客。”宋旺一瞧,见地下捆的是尤四虎在那里,连忙跑至北院中,回明了大庄主宋仕奎。宋仕奎听了,带着宋寿,宋安、宋升、宋祥四名家人,坐小轿由北院中往招贤馆而来。至招贤馆下轿,徐胜领众人见了庄主。宋仕奎升了正座,把头前的正位分开两旁,各按次序落座。宋仕奎问:“大教师!有何事请我出来?”徐胜说:“只因拿住一个刺客,乃看馆的尤四虎,这厮夤夜要杀我三人。”宋仕奎吩咐把他带上来。手下人立刻带了上来。宋仕奎说:“你这厮胆大包天,我施恩留你,也是好意,你却怀恨妒贤嫉能,不愿意我得教习。你好大胆,还坏我的事。”尤四虎说:“宋仕奎你得新忘旧,我要知道你是这样心肠,早把你结果了。你安心叛反,我助你到今日,你倒把我视为无用之人。”宋仕奎一听大怒道:“好匹夫!我待你如此,你倒怀仇挟恨。”吩咐众人把他乱刀分尸!赛叔宝余华、金刀太岁吕胜这二位素日就不喜尤四虎的行为,他二人听了宋仕奎之言,拉刀照定他就砍,一本帐何苦来也抡锤就打,众人一阵乱刀,竟把尤四虎剁死在招贤馆了。手下人把尸身抬了出去掩埋。
宋仕奎吩咐摆酒,给两位教习压惊。众人正在饮酒,又见家人来报,说:“外面又来了四位应招之人:头名叫追魂,二名叫取命,三名叫不怕,四名叫真狠,要见庄主爷。”宋仕奎说:命他等进来。家人出去不多时,只听外面有人说:“我们听说这里许夺教习,昨日来的人夺了二教习,今日我们来夺大教习。”徐胜听了这话,正要生气,因听家人报这四个人的名字叫追魂、取命、不怕、真狠,却不象真名真姓,不定是哪路来的英雄哪!只见从外面进来四个人,都是十五六岁的少年英雄。头前一人,身高七尺,面如桃花,顶平项圆,目似流星,两眉斜飞入鬓,准头端正,身穿蓝夏布大衫,足登青缎快靴,手拿包袱。后跟一人,面似黑灰,灰中透紫,一脸紫斑,身穿青绸衫,足登青缎快靴。第三个是蓝中透青的脸膛,也穿的青绸衫快靴。第四位年有十四五岁,眉清目秀,气爽神清,面如傅粉,白中透润,润中透白,黑浓浓两道眉毛斜飞入鬓,一双俊目透神,脑门尖下额长约四寸,准头端正,唇若涂脂,身穿一件蓝春绸大衫,内衬白漂布的小汗褂,蓝绸中衣,金银罗单套裤,足下是三镶抓地虎快靴。虽然才十四五岁,很有神气,仪表非俗。宋仕奎等看罢说:“你四位姓什么?”头一个说:“我等无名氏,就叫真狠、不怕、追魂、取命。”宋仕奎问:“你四人是哪里人氏?只管实说。”那追魂说:“我四人是结义兄弟,乃浙江人氏,平生爱武,游历四海,因访友来至此处,路遇人说贵庄请有武艺之人入招贤馆,我等故来投效。”宋仕奎说:“你等练几路拳脚我看?”追魂说:“我练一路拳脚。”
把衣服一掖,在厅前施展出了罗汉拳。众人一瞧,真是拳似流星腿似钻,腰似蛇行眼似电,练完气不上涌,面不改色。三人也各练了一路拳脚。宋仕奎说:“四位在我这里,为管军都头目。”四人谢了恩落座,又摆了几桌酒席。
刘芳认识这四人是小四霸天贺天保、濮天鹏、武天虬、黄天霸,他四人奉老英雄黄三太之命,自带路费,在河南巡抚境内查访贪官恶霸、势棍土豪,除恶安良,作些好事。他四人半路遇见小方朔欧阳德,说宋家堡有一个赛沈万三活财神宋仕奎,意欲叛反,在各处招纳英雄。这四个人便是奉他所托,来这里帮助粉面金刚徐胜、多臂膀刘德太、水底蛟龙高通海三个人破宋家堡。
宋仕奎见这四人武艺超群,本领出众,心中大喜。刘芳过来说:“你四人来了?”贺天保说:“大哥,你也在这里,还有高爷好呵?”高源一见说:“你兄弟四人也来了,咱们都是龙华镇里人。”酒饭已毕,宋仕奎说:“大教师,请你跟我到内宅里,我有机密大事相议。”徐胜答应,跟宋仕奎步行来至北院小书西院中落座。宋仕奎说:“余贤弟,我的心意你可知道?
我要起兵举事,我有家人二千,庄兵二千五百人都分散各处,我想定于中秋此处大会时趁势起兵,招聚几万之众,先取汴梁城为基业,后分支一兵取归德、夏邑、虞城等县,再跟一路兵进取彰德、卫辉、怀庆等府,随入北直,长驱大进,可以成天霸之业。你为领兵大元帅,刘教习为副元帅,再挑几员战将,几位先锋,共成大事!不知尊意如何?”徐胜说:“庄主别忙,还须先立盟单。我有一个师父,是八蜡灵牙山、七宝藏真洞的华阳老祖,能呼风唤雨,撒豆成兵。待我斋戒三日,可以请我师父来协力相助。”宋仕奎甚为喜悦,说:“事不宜迟,就请速行办理。”
徐胜答应,回到招贤馆,便去东门外散散心。天有正午,遇见了欧阳德,遂将宋仕奎之意说了一遍,又说了假托华阳老祖之计,以便拿他。计议妥当,二人分手,徐胜随即回庄沐浴净身,至晚一人在书房安歇。一连三天,吩咐今夜在宋仕奎院中高搭法台,要二丈四尺高,上摆八仙桌椅,虚设座位,请到师父前来,必须跪香。宋仕奎带领二子起龙、起凤,也沐浴净身。至晚,法台上高烧红烛,照耀如同白昼。徐胜在台上说:“我先焚香,你等可磕头。”宋仕奎率二子跪于就地,说:“老师祖在上,信士弟子蒙余教师之恩,今日设坛,请老师祖仙驾光临。”徐胜本是诓他,哪里去请神仙?听到天已二鼓,他焚了香,说:“弟子余双人,特请吾师华阳老祖仙驾光临。”连嚷了两声,并无动静。宋仕奎说:“余教习是胡说,他说请仙师,为何一点动静全无?”徐胜又拿笔说:“我忘了画符了!我焚了符,我师父必来。”便用朱砂白芨,研好了银朱,家人送上了新笔。徐胜画了一道符,贴在宝剑之上,在灯上点着,口中说:“弟子特请吾师华阳老祖法驾光临。”这句话未说完,那符已焚化,只听得上面说:“唔呀!吾神来也!”宋仕奎一瞧,从空中下来一人,头戴九梁道冠,身穿紫缎八卦仙袍,足登云履,腰系丝绦,背后斜插一把宝剑,手执拂尘,白净面皮,微有沿口胡须。不知来者何人,且看下回分解。
第六十四回 铁幡杆夜探宋家堡 欧阳德巧得珍珠衫
话说粉面金刚徐胜,在宋仕奎家中设立高台搬请华阳老祖,只见一个道人从空中下来,坐在当中说:“吾神来也。”这道人便是徐胜约来的小方朔欧阳德。前与宋仕奎议论之后,他往街上散心时,遇见欧阳德从明化镇而来,叙了离别之情,随即把欧阳德拉在一旁,叫他假扮道人,装做华阳老祖,好混进宋家堡在一处办事。欧阳德点头,说定今夜在那房上等候,只要听徐胜请神仙,他就跳下来,坐在法台上。徐胜看见是欧阳德假扮道人进来了,他也跪下叩头说:“仙师恩驾光临,弟子这里有礼了。”下面宋仕奎也跪下叩头,说:“仙长光临,保佑弟子成此大事,弟子感恩不尽。”欧阳德说:“吾前知五百年,后知五百年,善晓天文,因夜观天象,见紫微下降于江南,吾掐指一算,就知落在这里。先遣吾弟子余双人前来,吾随后就到,要帮助你共成王霸之业。”说着跳下台来。
宋仕奎同徐胜说:“请仙师东院大厅落座。”欧阳德答应,跟二人到了东院中,坐在东面的椅子上。宋仕奎又重新叩头,说:“仙师万寿无疆,今日仙驾至此,不知吃荤吃素?”欧阳德说:“吾今下山,就开荤酒。”宋仕奎吩咐摆三桌酒席,仙师一桌,教习一桌,他父子一桌。家人把桌椅摆开,传酒送菜。吃酒之间,宋仕奎说:“请仙师卜一吉期,我们当于何日起兵?
我这宋家堡的大小买卖,都是我的庄兵所为,连各处庄兵都练武艺,共计有五千余人。我这宋家堡收来的庄丁,要先练武艺,候至三年之外,武艺学成,我才派他作别的生理。”欧阳德说:“我先给你请几位天兵天将,帮助你可以成功。”宋仕奎说:“全仗老师祖,不知几时请得下来?”欧阳德说:“看你造化如何了!我还要请神问问行兵日期,就是明日晚间初鼓时办理。”
宋仕奎吃完酒饭,派家童四名,伺候仙师安歇。他父子去后,放好了被褥,欧阳德说:“你四人出去睡吧,吾在这里安歇,还有话要与我徒弟计议。”
家童去后,欧阳德叫徐胜到外面看看没人,他才说道:“贼人要一起手,就极难办理。事不宜迟,须先派一人到巡抚衙门去调兵,就在这七夕之日,可以一鼓而下,日子一多,恐其有变。”徐胜说:“明日你我与刘、高二位商议就是。”二人又说些闲话,各自安歇。
次日天明起来,宋仕奎亲来叩头,又把招贤馆里的人,全请来恭见仙师。刘芳、高源二人同小四霸天、余华等一齐来叩见仙师爷。高、刘二人也知道欧阳德是来扶助众人,作为内应,共破宋家堡,拿获叛逆的。
大众见礼已毕,宋仕奎立了众人的盟单,便封徐胜为大元帅,刘芳为行军副元帅,高通海为前部先锋,赛叔宝余华为合后粮台,金刀太岁吕胜为都救应使,轧油灯李四、一本帐何苦来、永躲轮回孟不成、飞腿彭二虎、铁算盘贾和、闷棍子方回、黑心狼戚顺、中天转杜成、狼狈金永太这些人皆为将军。封仙师为护国军师,带追魂、取命、不怕、真狠为大军护卫,自立为扫北英武王,把两个儿子立为世子。家丁庄兵也各按次序,排成队伍,分为十一营,交与众人带领,每日在宋家堡西教场操演阵势。
至天晚,又高搭法台,宋仕奎要看仙师请天兵天将如何请法。他因不知欧阳德是真是假,便叫他的心腹家人宋安,带家丁四十名,暗备干柴一把,若他请不来天兵天将,以此为名,放一把火烧他,试试这神仙真不真?他要是真神仙,必能躲开,要是假充神仙,必定烧死。宋仕奎安排已定,家人都备好了应用之物。天色已晚,就把他仙师从东院请过来。欧阳德坐着两人抬的轿子,徐胜、刘芳二人跟随,来到了法台之下。宋仕奎心中留神,看他怎样上去?他要是神仙,必然一抖袍袖就上去了;如若不是神仙,不是轻易上得去的。他施展飞檐走壁之术上去,我也看得出来,我必定放火烧他。欧阳德见宋仕奎串领家人迎接,他也怕人看破,这事就不好了。他说:“你们全都跪下,我要围这法台绕几个弯,念完咒语,方才上去呢!你们都要叩头的。”宋仕奎与那些家人都跪于就地。欧阳德绕了两个弯儿,一飞身从他背后上去了,说:“你们不必叩头,吾已上了法台。”
台上摆着八仙桌儿一张,太师椅子一座,桌上有五供一份,高香一封,无根水一碗,香菜一把,五谷粮食一碟,朱砂、白鸡毛、黄边纸各一份,新笔一枝。欧阳德拉出宝剑在台上假作念动咒语,口中咕哝咕哝的有片刻工夫,把无根水研浓了朱砂,然后画了三道符,把笔放下,将符贴在剑尖上,向烛光一点,往台下一摔说:“请托塔李天王法师驾到。”忽听北方上有人嚷道:“吾神来也!”欧阳德吓了一跳!回头一看,见北方上站定一人,面如紫玉,雄眉阔目,准头端正,四方口,微有燕尾黑胡须,头上青色绢帕包头。欧阳德看罢,知道是自己的朋友来到,可以把这神仙装整了,便向台下说:“你们还不叩头,天王来了。”宋仕奎率大众急忙叩头。欧阳德又把二道符焚了,说:“二郎神杨戬,望驾早临。”忽听东方上有人嚷道:“吾神来也。”欧阳德又看东房上这位,面如重枣,浓眉大眼,年约三旬以外,身穿青皂褂。欧阳德又焚第三道符,说:“奉请哪吒法师,前来护助。”听西房上一声道:“吾神来也!”欧阳德请下这三位神圣,宋仕奎与两个儿子信以为真,大家焚香叩头。
欧阳德说:“三位神圣法驾光临,我无事不敢劳动尊神,我今保护贵人宋仕奎,要起大兵北征,求三位神圣扶助,共成大业。”房上人齐说:“谨遵法旨。”嗖的一声去了。
欧阳德跳下法台,宋仕奎即将法师送到东院屋内,徐胜、刘芳二人跟随,又摆点心酒菜,庆贺神仙光临。宋仕奎便带着二子回后院去了。忽然从外面进来了闷棍手方回、赛叔宝余华,二人参见了国师,说道:“请问我二人的终身如何?”欧阳德说:“你两个人只要处事公正,先把身家择清,免遭不测之祸,大丈夫立志于四方,自作主见,岂能受制于人!”余华听了,诺诺连声!二人去了。
徐胜说:“兄长,方才屋上是哪里来的人,我都不认识,是你请来的吗?”欧阳德说:“贤弟,少时他来了,我给你引见引见,他是河南一带有名人焉!三个人是亲兄弟,俱都武艺超群,我邀请他暗中帮助,早破这宋家堡。只是事不宜迟,还须早给大人那里送信为要,趁未起手时,调官兵来好拿他;若起了兵,就要伤害黎民,不容易办了。明日托他三个人去到大人那里送信,但恐大人不认识他们,你我又分不开身,亦不能离却此处,没有一个妥当的人,这事如何办理呢?”徐胜、刘芳亦无主见,三人议论多时,各自安歇。
次日,宋仕奎把家藏的三件珍珠汗衫,价值数万金,奉献仙师受用。宋仕奎说:“无物为敬,这是家藏之物,请你老人家收下,聊表寸心。”欧阳德故意装作看不起的样子说:“唔呀庄主!吾乃修道之人,这些物件要他何用?既然你一片虔心,吾亦不好过却,暂且留下吧!”宋仕奎敬如神明,又摆酒相请,连高、刘、徐三人共同用过早饭,又到宋家堡西门外去看操演阵式。他们各乘骏马,带跟随人等出了西门,来到西教场,十一营的将校,各人俱挂腰刀,迎接宋王爷进了演武厅落座。随传号令,一声炮响,那马队二千人列开,排成一字长蛇阵,旌旗招展,号带飘扬,刀枪密布。余华把令旗一摆,变成一个双龙摆尾阵。又操演了步卒,这才散了操,众人各自归队,前护后拥,送宋仕奎与元帅、仙师到了府中,各自散去。
欧阳德到了院内,高源、刘芳、徐胜三人跟他同在一处吃了晚饭。天有初鼓以后,忽从外面房上跳下三个人来,就是在那房上装神仙的人。这三人家住河南嵩县三杰村,姓伍,兄弟三人皆受过异人的指教,手使棍棒,练出了长拳短打软硬的功夫。大爷面如冠玉,名叫伍显,二爷面如重枣,名叫伍元,三爷面皮白净,名叫伍芳,江湖中人给他们送了个绰号,称为伍氏三雄,武技能够压倒绿林。他们是被欧阳德请了来破宋家堡的。今夜前来,见了欧阳德说:“兄长!我兄弟三人,未能得便,未知你今日却怎样破法呢?”欧阳德说:“贼势浩大,要破宋家堡,必须调官兵前来帮助。”徐胜说:“就烦你兄弟三位到巡抚衙门去送一封信,请抚台彭大人急速调派官兵,前来剿灭叛逆才好。”这句话未曾说完,忽然从外面进来一个人,说:“你们这一伙奸细,是到宋家堡卧底来了。你等往哪里走?”
吓得欧阳德、徐胜、刘芳、高源、伍氏三雄等皆大吃一惊!众人连忙站起身来一看究竟。不知来者是谁,从哪里来的,且看下回分解。
第六十五回 张耀宗奉谕剿贼 欧阳德生擒首逆
话说伍氏三雄与欧阳德正在议论上巡抚彭大人那里送信,调官兵来拿活财神宋仕奎,外面忽进来一人说:“你们吃着宋家堡的粮,办的彭巡抚的事,待我回禀庄主,你们这伙人一个也跑不了!”徐胜等听了,大吃一惊!那人一推帘子要进来,又抽身出去了。众人各带兵刃追出去,在各房上找寻,并不见有人。众人回来方要落座,外面房上又说道:“姓徐的,那日要不是我救你,焉能有你活命到今天?我替你拿住尤四虎,你也不谢谢我,今日我若给宋仕奎送一信去,你等全作刀头之鬼。”
粉面金刚徐胜在屋内说:“朋友你进来,我等也知你是一位侠义英雄,何必这样耍笑我们。你不必害怕,我们不倚多为胜。”
那房上人跳下来,落于就地,一掀帘子进来了。欧阳德看见进来的这位英雄,原来是铁幡杆蔡庆。水底蛟龙高通海见是蔡庆,说:“蔡老叔,你真会吓人!”蔡庆也笑起来了,说:“自从你等离了河南省城,我就暗中跟了下来,在明化镇店内居住,夜内就来探访这宋家堡的事。那日我到这里,正遇尤四虎行刺。
我就暗中把他拿住,因此我每日必来。”欧阳德说:“我给你们引见引见吧!”指徐胜说:“他叫徐胜字广治,你与蔡老英雄见见。”又给伍氏三雄引见。彼此见礼已毕,高通海、刘德太说:“蔡老叔,你去送一信,请大人调官兵来剿宋家堡,我二人与你书信。”拿起笔来,写了一封书信,交与蔡庆。蔡庆说:“我去了,你众位候回音吧!”欧阳德等大家站起身来,齐说:“不送了!”蔡庆去了,众人又与伍氏三雄谈了一会闲话,求三位英雄帮助捉拿宋仕奎。三人点头说:“是!”站起身来说:“我等失陪了,早晚再会,如拿宋仕奎,我三人必到。”三人去后,众人安歇。
次日天明,宋仕奎升殿,聚集文官武将。文官有小张良李珍,玉面秀士刘松年;武将就是徐胜等众。宋仕奎说:“今日乃是七月初三日,天朗气清,先派人往各处打探明白,禀我知道。若是哪里有官兵驻扎,哪里有团防护守,俱各详细回报,不得有误。”家人答应下去,过了一日回来禀报:各处并无防备。
欧阳德、徐胜、刘芳、高源、小四霸天等八人,至夜内三更的时候,又同在一处议论。忽从外面进来一人,正是蔡庆。
大家让座说:“你老人家从巡抚衙署回来了。”蔡庆说:“回来了。明夜初鼓,常兴同张耀宗二人,带两营马步队前来剿贼,你等在里面作为内应。”徐胜大喜说:“明日来得正好!我等专候捷音。”蔡庆走后,大家安排好了。欧阳德说:“招贤馆的众将,我一人拿获。贼人的家眷,派贺天保小兄弟四人去拿获。
徐贤弟你同高、刘二位去拿贼首宋仕奎,要各自留神。
次日,大家带好了兵刃,至天有初鼓之时,忽听庄外三声炮响,徐胜、刘芳、高源三人立刻拉刀,直奔内宅。到了宋仕奎所住之处,只见屋内灯光闪闪,内里并无一人,也不见有宋仕奎。又往各处寻找,亦无下落。三人至后院中,把狗子宋起龙拿住。正在各处寻找,听得正东金鼓齐鸣,官兵已拥进宋家堡来。徐胜忽听伍氏三雄在前面房上说:“徐广治,这件功劳我送给你吧,你跟我来。”高、刘、徐三人挟着宋起龙,到了东院屋内,看见早把宋仕奎拿获了。伍氏兄弟三人又往招贤馆,帮助欧阳德拿获了赛叔宝余华、一本帐何苦来、铁算盘贾和、轧油灯李四、闷棍手方回这五个人。金刀太岁吕胜、永躲轮回孟不成、飞腿彭二虎、黑心狼戚顺、平天转杜成、狼狈金永太这六个人逃走了。
且说张耀宗进京引见,回来升了河南本省都司。他奉命带一千官兵,与守备常兴二人带兵进了宋家堡,逢人就捆,见人就拿。欧阳德把三件珍珠衫送给伍氏三雄,三人告别出了西门。
贼人听了这个消息,全都销声匿迹,不敢出头。宋家堡的党羽,拿获了大小二百六十七名,逃走了二狗子宋起凤,不知下落。
至天交正午,大获全胜,先给彭巡抚送信。抄的家私,内有黄金三十万两,纹银二千七百十四万两,零项古玩大小四千五百零六件,绸缎匹头各式三千九百四十余匹,自鸣钟大小一百三十架,金表三百四十七个,田地租项共二十八万余两。大小典当铺七十余座,杂货铺、银楼、缎店各铺户四十余座,尚未查抄。还有总帐簿三十四本,盟单匣一个,粮米柴草无算。张耀宗在这里办事三天,才带众英雄押解众寇起身。小四霸天说:“贼人家眷,并未逃走一人,我四人要往浙江办事去了。”张耀宗说:“你兄弟四人跟我到省,我见了大人,求巡抚保荐四位贤弟,可以得一个功名,不知意下如何?”贺天保、黄天霸说:“不必!我等要侍奉双亲,尽忠不能尽孝,实不能从命。”
张耀宗送了路费。这里的庄宅,知会上蔡县的县主,派人料理。
他即带领官兵人等回河南省城,走到半路,欧阳德告辞,说回去有事,张耀宗也送了路费。
回来见了彭公,张耀宗细说宋家堡剿贼的情由,内里功劳,多是徐胜之力,并有我岳父与欧阳德二人;外面是伍氏兄弟三人相助。彭公点头说:“是!”即吩咐带宋仕奎上来。彭公升了公座,两旁差人站班伺候,有押解的人带上宋仕奎,跪于彭公面前。彭公说:“你抬起头来。”一看他的相貌,青白脸膛,剑眉三角眼,彭公说:“你姓什么?叫甚名字?把你所作之事只要实说,我还可开恩赦你。”宋仕奎说:“大人,我名叫宋仕奎,捐的监生,因误听相面的李珍之言,说我有帝王之份,有异人帮助,我才起意。那余双人我不知他是大人这里的人,他请的那位仙师华阳老祖,我也不知是小方朔欧阳德,我被他等所哄,事到如今,望求大人开天地之恩,只求饶命,我就感恩不尽。”又带上赛叔宝余华、一本帐何苦来、铁算盘贾和、闷棍手方回、轧油灯李四这五个人,跪于阶下。彭公说:“你等都是作何生理?为何帮助宋仕奎反叛?”余华说,我本是虞城县人,自幼练武,听说他家请护院之人,我才到宋家堡来的。
他将我留住,是叫我给他照应宅院。后来他立盟单,小人知道了,就不愿意。”彭公听他这话,把惊堂木一拍,怒道:“胡说!你既不愿意助贼反叛,为何不出首告他,反敢与官兵对敌打仗?现今被我擒了,你在我这里还不说实话,给我打!”余华说:“大人别打,我一时糊涂,只求大人明鉴赐恩,小人得了活命,从此再也不敢与恶人仍在一处。”彭公说:“带下去。”
又把宋起龙与贼妻朱氏等带上来,一一讯问,均皆招认,写了供词,呈与彭公。彭公请藩臬两司议论,把宋仕奎谋为不轨之事奏明皇上。又递了一个保荐人才的折子,保举常兴以都司后补,张耀宗以参将提升,高源加守备衔,刘芳以守备用,候旨送部引见。
彭公递了折子之后,张耀宗跟大人告假,送妹妹完姻。彭公赏他一百两纹银。张耀宗带侠良姑张耀英住在都司衙门官署里,给徐胜送信,择日过门。徐胜就赁了公馆,在此地迎娶过门。过门之后,即带家眷回家祭祖。
彭公把宋仕奎凌迟,全家皆斩于市。把所抄贼人的资财,一半赏了随征之将士。那时四境肃清,彭公在河南大有政声。
是秋八月初旬,黄河水涨,秋雨连绵。彭公带司事人员日夜防护,赖以平安。题奏,皇上赏大藏香十枝,着河南巡抚至龙王庙亲祭。八月中秋前几日,本省属员来拜节,他必亲身面见,询问地面上年景如何?地土民情之事,又必亲口嘱咐县州府道,为民父母,办事均宜详细,切勿草率。
是日,张耀宗、高源、刘芳三人前来拜节,彭公赏了酒席,问张耀宗道:“蔡义士与欧阳义士不愿做官,他两人往哪里去了?”张耀宗说:“我岳父蔡庆在我家闲住,我师兄欧阳德说要回故土修理坟茔,他回家祭了坟墓,就要出家去了。”彭公说:“早晚旨意要下来,必须候着上谕如何?”张耀宗说:“是!”
三人下去。彭公回到后宅,管家彭兴伺候大人吃酒玩月。彭公见皓月当空,照耀如同白昼,真是此生此夜不长好,明月明年何处看?回想往事如在目前,又想起李七侯,不如此时他在哪里?至今不能再见他。想罢,彭公甚不乐意,饮了几杯酒,也就安歇了。
到了二十四日,上谕下来:“着张耀宗来京召见。高源、刘芳以守备提升。常兴以游击尽先补用。河南巡抚钦加太子少保、兵部尚书衔。钦此钦遵!”张耀宗等谢了恩。至九月初旬,还不见徐胜来,张耀宗也不能等候,自己便从巡抚衙门领了文书,收拾了行李进京。至十月间回来,给大人请安说:“蒙圣恩,已升授河南开封府参将。”便接家眷前去上任。蔡庆夫妇因怕天气寒冷,不敢回去,要待来年春三月再回家中。夫妻两人主意已定,便在这里跟着女婿张耀宗、女儿蔡金花,带了从人坐车上任接印,就住在参将衙署内。彭公在河南未到半年,所办之事,大有古大臣之风,治得路不拾遗,夜不闭户,真雍熙之盛世。过了几月,忽然旨意下来,调彭公入都。不知吉凶如何,且看下回分解。
第六十六回 彭巡抚入都召见 奉圣旨查办大同
话说彭公奉旨调入京都,即把任内所办之事交代清楚,收拾行李起身。正值冬月初旬,天寒地冻,头一站住金铃口。次日过黄河,严寒天气,滴水成冰,寒风似箭,冷气如刀。怎见得,有诗为证:萧条古木立斜日,盛沥寒云滞早梅。
愁处云烟连夜起,静时风竹过墙来。
故人每忆心先见,新酒偷尝手自开。
景状入诗兼入画,言情不尽恨无才。
彭公过了黄河,往北按站行程,路上受了无限的寒冷,又遇阴云四起,瑞雪霏霏。这日早行,约定了三十里之程,雪越下越大。彭公信口占一绝句云:五更驴背满鞋霜,残雪霏霏草树荒。
身在景中无句写,却教人比孟襄阳。
彭公一路上早行夜宿,饥餐渴饮,非止一日,到了京都,就住在法源寺。次日即到内阁挂了号。
康熙老佛爷乃有道明君,知道彭朋是一个干员,过了两日,即传旨召见。彭公在养心殿行了三拜九叩之礼,圣上开言道:“彭朋,你自到河南,剿灭山寇逆匪,也算办事详细,今调你来京供职,着你去补兵部尚书。”彭公说:“奴才谢主鸿恩。”
圣上散朝回宫,彭公回家。次日,有亲友来接风贺喜,彭公皆回拜了。上了任,阖署官员又来叩喜。
彭公除上衙门之日,即在家教训公子德昌读书。公子今年十六岁,已中了文举人,大挑朝考一等,掣签分吏部主事。至腊月,彭公无事,在后堂与夫人吃晚饭,说:“拙夫年已望六,膝下只有此子,赖祖宗盛德,今已金榜题名。我在宦途,一生并无亏德之处,今在京供职;惟知致君泽民而已。”夫人说:“德昌年幼发达,你我也算心安。”过了几日,腊尽春回,时逢春正月,开印之后,彭公上衙门办理一切公事。
到三月间,康熙佛爷在南苑海子打围后,即下旨叫彭朋入内召见。彭公随旨到了余乐亭寝宫,见康熙爷带一班内臣,正在那里坐定。彭公行了三拜九叩之礼。皇上说:“彭朋,朕昨夜失去珍珠手串一件,贼人竟敢留下字迹。”即叫内臣给彭朋看。彭公接过一看,那字帖上写的是:民子余双人,叩见圣明君;河南曾效力,未得沾皇恩。
彭公看罢,叩头说:“吾皇万岁!奴才在河南巡抚任内,拿获叛逆宋仕奎诸贼,此人功劳甚大,并在内里帮助张耀宗等,拿获贼党多人。此人姓徐名胜,后来他携眷回家祭祖,奴才也未及题奏保他。”康熙爷闻奏说道:“彭朋,你去寻找徐胜带来,朕必要召见此人。”彭公说:“遵旨!”
彭公叩头下来,出了宫门,坐轿回宅。到书房内,要彭寿出去叫高源、刘芳二人来见。家人到外院西书房内,说:“高老爷、刘老爷,大人请你二人。”高通海、刘德太二人立刻换了衣服,来到书房之内,给大人请了安,问道:“大人叫我二人,有何吩咐?”彭公说:“圣上在南苑行宫失去珍珠手串,是徐胜盗去了。你二人去找他来见我。”
水底蛟龙高通海、多臂膀刘德太二人答应下来,各换便衣出门。二人在正阳门外各处寻找,来至大栅栏各戏园中,真是万国来朝,人烟稠密,各行买卖俱皆茂盛。他二人在酒楼饭馆直找了一天,并无下落。二人也饿了,要找一个好的酒饭馆吃饭,就来在这正阳楼楼上吃酒,要了几样可口的菜。高源说:“刘贤弟!你是精明通达之人,你想,徐胜就是无主见了,他也不该盗皇上的物件。”刘芳也说:“是不该的!”二人吃喝已完,只见跑堂的上来说:“高爷、刘爷!你二位的饭钱,有徐爷给了钱啦!”高通海就问姓徐的在哪里?跑堂的说:“在下面呢。”高源、刘芳二人急忙下楼来找,并无一人,也不知徐胜哪里去了?只见柜上的人过来一位,说道:“高爷、刘爷,你二位的饭钱,姓徐的给了钱,他就走了。留下一个字儿,请你二位拿去看吧。”刘爷接过来一看,上写:字启二位兄台得知:弟徐胜自河南分手,天南地北,人各一方,时切想念。我自河南回家,不见兄台等,也未听接旨,故今来京,惊犯天颜,盗来珍珠串一件。我也不必见大人,三日后必奉还。至嘱!
呈高、刘二位老爷时安。并请升安不一。
愚弟徐广治拜高通海、刘德太二人看罢,说:“他既如此,你我回去,把此情形回明大人便了。”高、刘二人下楼,回至宅内,把找徐胜之故回明了大人。彭公沉吟了半晌,说:“你二人下去吧,我看他如何奉还。”
过了一日,皇上回都,众大臣等去朝见。彭公坐轿到了东华门下轿,只见有一位官员,身穿官服补褂靴帽,五官不俗,一口痰正吐在大人靴子上。他连忙陪笑脸,亲来给大人抹擦。彭公说:“不必!”那人还打了一个横儿,说:“大人,请!”彭公走了两步,觉着靴筒内有物件,一伸手摸出来的正是珍珠手串。暗称稀奇,说:“果然是一位出奇的英雄!”进内到了养心殿见驾。朝驾已毕,彭公献上珍珠手串说:“奴才奉旨拿获盗珍珠手串之人,奴才今已找回珍珠串,徐胜不敢面君。”康熙爷说:“徐胜赏赐千总之职,留京补用。”彭公谢了恩,出朝回至家中。
四月初旬,因大同总兵傅国恩拐印骗兵,修了一座画春园,招兵买马,聚草屯粮,抢了火药局、军装库。康熙旨意下来,派彭朋查办大同府事务,驰驿前往,并随带司员,一路查访民情。彭公接了这道圣旨,回家对彭兴说:“你把我应带的物件,想着给我收拾收拾,我带两班轿夫,把高通海、刘德太二人请来。”家人出去不多时,高、刘二人进来参见大人,问道:“大人有何事故吩咐?”彭公说:“我奉旨查办大同府,并随带文武司员。我今只带你二人前去,你们把随行所用的行李物件,该带的带些,收拾收拾,我后日请训起程。给你二人纹银各五十两,该带的、该买的衣服,你二人自去办理。”叫家人到帐房取来,交给高源、刘芳。二人说:“多谢大人。”彭公说:“你二人去办吧!”彭公进内宅用了早饭,就有亲友来送礼贺喜。
次日,彭公回拜了一天客。
四月初九日一早,彭公坐了八人轿,高通海身穿灰色布单袍,腰系凉带,青中衣,青缎靴子,外罩红青羽缎单马褂;刘德太也是便衣,宝蓝绉绸大衫,蓝中绸裤,青缎三镶抓地虎快靴,坐骑黄骠驹,鞍旁挂着一口带鞘单刀。彭兴、彭福、彭升、彭寿等各骑骏马,出了德胜门。头一站到昌平州,天色尚早,有七八个男女前来喊冤,求老大人施恩!彭公在轿内吩咐住轿。
头前引马的彭升等,方要抡马鞭子打,彭公说:“把那七八个男女带过来。”家人说:“大人叫你等众人过来。”那些喊冤之人,跪于轿前说:“大人在上,小民等冤枉!”彭公说:“你等所告何人?可有呈状在此?”头前跪的一人,年有半百,说:“小人吴昆,乃昌平州北关外人氏,跟前有一个女儿,名叫桃花,今年十八岁,已许给东关吕登荣之子为妻。今年二月十六日,夜内被贼人先奸后杀,还在墙上留下一朵白如意,是拿粉漏子漏的。还有一首诗,上写的是:背插单刀走天涯,山林古庙是吾家。
国法王章全不怕,秉性生来爱采花。
白日看见多姣女,黑夜三更来会她。
因奸不允多贞烈,倔强之时刀下哈。
小人清早起来,至昌平州衙门喊控,老爷传我至二堂问了口供,立刻验尸。把死尸验过,吩咐小人把我女儿装在棺材之内,候拿凶犯。过了几日,我们邻居黄家的女儿,也被贼人所杀,墙上留白如意一朵。一连七条命案,都是少妇长女,知州并不认真办理。小人连递了两张催呈,知州却说小人刁顽!今日听人说钦差大人查办大同府,从此经过,小人等情急了,会合被害之家来此鸣冤,冒犯大人虎威,只求大人施恩,交派知州替小人的女儿伸冤!”彭公说:“带吴昆等跟随至公馆办理。”
吩咐起程。
行有七里多路,有昌平州知州刘仲元,带公差人等前来迎接钦差,在大人轿前请安。彭公说:“你前往公馆引路。”知州退后,坐轿先至公馆伺候。彭公的大轿一到,公馆放了三声大炮。文武官员都来迎接钦差大人。彭公下轿来至里面,又有参将、游击、守备、千总、把总等,跟知州来参谒大人。彭公看了手本,问道:“贵州到任几年?”刘仲元说:“卑职到任一年有余。”彭公问:“本境地面清净否?”答曰:“清净。”彭公说:“贵州是何出身?”知州说:“一榜举人。”彭公说:“本处有白如意采花淫贼,杀伤多命,贵州为甚不认真捕捉?”知州说:“卑职也严勘捕快即行捉拿,无奈此人远遁。”彭公说:“总因你不清查保甲,以致地面不安。下去!明日务将贼人拿获!”
知州答应说:“是!”就下去了。
彭公用了晚饭,叫高源、刘芳上来。二人进了上房,给大人请安。彭公说:“你二人把吴昆等送到州内取保,不准难为他众人。”高、刘二人至外面,带吴昆等至州衙署,交明了衙署当差的人,说:“钦差大人吩咐,叫他们取保回家。”二人回来,见大人禀复明白。彭公说:“本部院明日不走,我派你二人穿着便衣,在城内外村庄镇店各处留神,寻找白如意的行踪下落。”二人答应下去。
次日天明,吃了早饭,二人换上便衣,来到上房,见了大人说道:“我两人就此去了。”彭公说:“你们见行踪可疑之人,只管跟他,访真了果是何人,再为办理。”二人答应下来,出了公馆,顺路往前。刘芳说:“你我分路去访,你往西北,我往东南。”高通海答应,往西走了几步,心中想道:“不知贼人在哪一路?不免找一座酒饭馆,暗中探访探访。”便在西街路北的酒馆吃酒。刘德太出了东门,见关外买卖兴隆,人烟不少,不知该往哪里去访,也不知白如意究系何人?就在路北小酒馆内坐下说:“给我拿两壶酒来!”酒保儿送过来两壶酒。刘芳本是年幼之人,吃了两壶酒,闷闷不乐,想不出一个出奇的主意来,心中着急,不是拍桌子,就是瞪眼睛。正在为难,忽听东面当当钟声连响,走出酒馆一看,见那边围了一伙人。不知所为何因,且看下回分解。
第六十七回 铁罗汉回家祭祖 白如意大闹昌平
话说多臂膀刘德太听到钟响,站起身来往外就走。出了酒馆,他方要往前走去,只听后面说:“大爷别走,还没给酒钱呢。”刘德太说:“酒钱我给。”摸出钱来给了酒钱,来到东面人群之中,只见有一个僧人,身高九尺,散披头发,打一道二指宽的金箍,面如紫酱,雄眉带煞,怪眼透神,白眼珠凸出眶外,黑眼珠滴溜溜圆,烁烁放光,大鼻子,四方口,连鬓落腮胡子,身穿白色僧衣,高腰袜子,直裰覆腰,青僧鞋,肩挑铁扁担,前头一口大钟有二百多斤重,后有一个铁如意相衬,在粮店门首,手拿木槌,连打了几下钟说:“阿弥陀佛!金钟一响,黄金万两,施主慈悲吧!”那粮店伙计给了他一文钱,他不要,又添了一文,他也不要,添至一百钱,他还嫌少,非有五两银子不走。铺内掌柜的说:“化几两就要几两,也要我们有这几两,如何行呢?”头陀说:“我这钟永不空打,打一下是银一两,方才我打了五下,你要不施舍,我就要多化了!我的钟再响,你非给银十两不可,我把话和你说明了。”那些看热闹的人,就有生气的说道:“你这穷僧恶化,太不成事体了,给你一百钱你嫌少,定要五两银子,看你去要吧!”和尚又打了五下钟说:“你要不施舍,必有后悔之时!你别怨我。”挑着钟和如意往东就走。
刘芳看这和尚定是贼人,见他二目贼光烁烁,就看出八九分来了。刘芳在后面跟着,叉恐怕他看出来,就故意的东张西望,装作看热闹的人。出了街头,往北走了有三里之遥,刘芳觅正北有座庙,这僧人推门进庙去了。他连忙回到公馆,遣人去把高源找来说:“大哥,小弟访了一个真正贼人,不知是白如意不是白如意?你今晚跟我出城,到他庙内暗自探听,看是哪路贼人,也好办理。”二人用了晚饭,禀明大人,收拾干净,各带单刀出了东门。
到了正觉寺庙门首,二人只听得钟声响亮,当当的连声直打。他二人由东面蹿至墙上,跳在院中,又上了东配房,看那北上房灯光闪闪,人影摇摇。二人又来至北房,跳在后院,从后窗户用舌尖舔破窗纸,望里瞧看。只见八仙桌上有蜡灯一盏,东面椅子上坐定一人,站起来身高九尺,膀大腰圆,面如蓝靛,雄眉阔目,四方口,四旬年岁,身穿青绸子长衫,足登青缎快靴。
高源、刘芳并不认识此人。这位就是独蓑山东的窦二墩,因为救他兄长,劫牢反狱,逃出古北口,在连环套招聚喽兵,独霸为王。他因思念父母的坟墓,在河间府又无看坟之人,甚不放心。他回到故土上了坟,回头在昌平州正觉寺,路遇昔年故友飞刀英八。他乃是镶蓝旗满洲人,自幼爱练武艺,也不作好事,非偷即盗。他发配山东地方,和窦二墩有来往,二人情投意合,结为兄弟。后来他逃回京都,在这昌平州正觉寺出家,但恶习不改,任性妄为,常在外面各处探访有姿色的妇女,他夜内前奉采花,花采完了,还把人杀死,用粉漏子漏下一朵白如意来。他庙内使用一个火工道人,名叫刘宝林。他今日因为来了自己的朋友窦胜,亲自在厨房操办菜蔬。高、刘二人等了多时,才见白如意英八和尚托着四样菜蔬,一壶酒,两份杯箸,放在桌上说:“窦大哥,你可吃几杯酒,在这里多住几天,你我谈谈心。”窦二墩说:“贤弟,我不能久待,怕遇见绿林之人笑我无信!想当年我在德州与黄三太比武,被他打了一镖,因此怀恨在心,也无面目见直隶、山东一带的朋友了。我说过世上有他无我,我要练习武艺,找黄三太报此一镖之仇。闻他年已八旬,卧病不起了。我曾对众人说过,有黄三太在这世上,我窦某总不出世。贤弟你这一出家,也好跳出三界外,不在五行中,一尘不染,万虑皆空,你比愚兄强胜百倍。”英八和尚说:“兄长!我今听人传言,说钦差彭朋奉旨查办大同府,由昨日住在此处不走,接了七八张呈子,都是告我的。”窦二墩说:“我也深恨彭朋,他仗着白马李七侯等,在山东替他干事,我实恨他。我今跟贤弟去杀了彭朋,留下字柬,就说是黄三太所杀。”英八和尚说:“小弟一生好采花,杀了几个女子。”窦胜说:“你这就不是英雄所为,坏了江湖中的名气。你我吃完酒,就往公馆去刺杀彭朋。”
水底蛟龙高通海、多臂膀刘德太二人听了这话,吓得浑身是汗!刘芳一拉高源,到了北边墙下说:“大哥你听见么?屋中是独霸山东铁罗汉窦二墩,他由连环套回家祭祖回来,今日要勾串英八和尚到公馆行刺,你我怕不是他的对手,这便如何是好?”高源说:“贤弟!你我只好听天由命,先在大道之上等他。”二人商议好了,跳墙出去,来至庙前,在树林中把单刀一拉,等候贼人。
窦二墩与英八和尚吃完酒饭,收拾停当。窦胜带折铁刀,英八和尚带朴刀,二人出了禅堂,来至院中,叫火工道人看守庙门。二人出得庙外,直奔昌平州而来。走无多路,前面柳树林中忽然窜出一人说:“此山是我开,此树是我栽。若要从此走,须留买路财。无有买路财,一刀一个土内埋。”英八和尚回头说:“兄长!这是吃生米的,他也不打听打听,你我是何等人?”说着,他一拉刀向对面答话说:“合字吗?”高通海回说:“我是井字。”英八和尚说:“线上的朋友,哏喀孤饭,咱们是一个跳板上的人。”高通海说:“我是绳上的,打手子为生,我也没这船,咱们不是一个跳板上的人。”英八和尚说:“你真愣,全不懂,我也是一个贼。”高通海说:“好!贼吃贼,吃得更肥。”英八和尚听了高源这话,怒气大发,说:“愣小子,你真不知天有多高,地有多厚!我再三让你,你一定要找死,我就结果你的性命。”举刀直砍高源。高源一闪,摆刀分心就刺,英八和尚躲在一旁,二人行前就后,两口刀上下翻飞。刘德太也提刀过来帮助。英八和尚哪里放在心上,他越杀越勇,精神百倍。
铁罗汉窦二墩见英八和尚可以赢得他两个人,又往四面一望,不见有人,说道:“我何不去杀了彭朋,再作道理。”一转身绕道树林,到了东关。天交二鼓,他从吊桥过去,由北边坍倒的一个缺口子上去,到了城上,找着马道。顺路来至十字街,找到彭公的公馆,只见里面挂灯结彩,有巡更守夜之人。窦二墩由东边墙上跳过去,来至院内,由后窗户空处往里一看,见有四个人正在灯下吃酒。听那人说:“天有三更,大人还在饮酒啦!我可去问问要茶不要?”西边一人说:“你说醉话了,大人早就不吃啦,在那里看书呢!我听兴儿哥哥说,高老爷与守备刘老爷二人办案去了,到这时候还不回来,我怕他二位被贼人拿住。”彭升说:“少说闲话吧!”窦胜听了,又飞身上房,蹿至北房上往下观看,见屋内灯光隐隐,便跳下去在上房帘子外一望,只见屋内灯光之下,靠北墙有八仙桌一张,桌上摆着文房四宝,东边椅子上坐着彭公,身穿蓝绸长衫,足登白袜云鞋,面如古月,慈眉善目,一部花白胡须,正在灯下看书,有书童琴明伺候。铁罗汉窦二墩手执钢刀,把帘子一掀,进来说:“彭朋!你与绿林中人作对,我的故友金翅大鹏周应龙被你所杀,我今特来报仇!”抡折铁刀照定大人头上就剁!只听得“哎哟”一声,红光迸现,鲜血直流。不知彭钦差性命如何,且看下回分解。
第六十八回 窦二墩误走纪家寨 对花刀高刘双收妻
话说铁罗汉窦二墩举折铁刀,照定彭公方欲砍下,不防背后一镖,正中窦二墩左臂之上。窦二墩“哎哟”一声,听得外面有人说:“呔!小辈,你跟我来,我看你有多大能为,敢来行刺!”窦二墩出来一瞧,那人抡短链铜锤就打。窦二墩闪开,举刀相迎。看那使短链铜锤的人,头上青绢帕包头,身穿蓝绸子裤褂,足登青缎快靴,腰系抄包,背后斜背一小包裹,面如傅粉。这位正是粉面金刚徐广治。
他自剿灭宋宗堡后,告假携眷回家祭祖,只因天气寒冷,未曾出来。至次年春天,又因修理坟墓,候至三月初旬,他才携眷动身,到了河南,把家眷安置在他内兄河南抚标参将张耀宗的衙门里住下。张耀宗治酒接风,二人吃酒谈心。徐胜问到彭大人保举的有何人?张耀宗说:“我提升参将,常兴以都司缺在任后补,他还是守备,高源、刘芳二人都授了守备衔,不知妹丈是何前程?可曾保举?”徐胜听了,问道:“小方朔欧阳德兄往哪里去了?”张耀宗说:“他带着徒弟武杰,往他家中教练拳脚去了。还说今春要往宣化府千佛山拜佛烧香,叩见他师父去呢。”徐胜说:“彭公升了京职,我要到京都去散逛散逛,把家眷先留在这里住几天。”张耀宗说:“我给妹丈写封信,妹丈可以投奔彭大人那里去。”徐胜说:“到家再说,不必写信了,我后日动身。”先遣人雇了一辆套车,是日起程,张耀宗送至五里之外,二人分手。
徐胜在路上早行夜宿,饥餐渴饮,非止一日,到了京都。
随即开发车钱,住在西河沿天成店,住的是上房。次日吃了早饭,打听到彭公升了兵部尚书,却并未保举他。他气忿不平,在南苑正遇皇上打围,他才暗盗珍珠手串。后来高、刘二人找他。他在暗中请二人吃了饭,也未见面。他在东华门用计把珍珠手串还给彭公,就在店内等候信息。又病了几天,及至好了,打听得彭公已交旨保他,得了千总之职,便要去谢彭公。却听人说彭公放了查办大同府的钦差,奉旨出京了。这时粉面金刚徐胜的盘费用完,想要追随彭公同往,自己除还店钱之外,只剩了铜钱几百文,想要买匹好马去追彭公,又无银钱。他急中生巧,来到德胜门马市集上,问道:“哪里有好马,不怕多出价。”经纪人等说:“我们店内有一匹浑红马,定要卖银一百两,你跟我来瞧瞧。徐胜跟经纪人到他店内瞧马,只见自头至尾足够一丈,自蹄至背足够六尺,细七寸大蹄腕,浑身并无杂毛。讲好了价钱是一百两。徐胜说:“我去家中,叫人拿鞍辔来备好了,我先试试它。经纪人说:“你请拿去。”
徐胜到西边走了有半里之遥,见路东有座“天和永”鞍辔铺,便进去说:“掌柜的,头号鞍辔,连镫、偏缰、撒手、嚼环一应俱全,共该多少银两?不可说谎。”掌柜的用算盘一算,共银十二两一钱二分。徐胜说:“叫伙计送去,拿银回来。”小伙计挑着鞍辔,跟徐胜到了马店。经纪人等都说:“老爷回来了。”徐胜说:“你过去把马备上,看这鞍辔合式否?”卖鞍辔的小伙计把马备好了。徐胜望着鞍辔铺的人说:“你在这里,等我试试马。”那卖马的瞧徐胜不象拐骗的人,况又有一个人跟在这里,也不怕他。他是把卖鞍辔的人,认作徐胜的跟班了。
徐胜上马加了一鞭,便飞也似的往北去了。卖马的人等候多时,不见回来,心中着急,问那卖鞍辔的伙计说:“你们老爷怎么还不回来,是往哪里去了?”那卖鞍辔的人说:“他不是我们老爷,他买我的鞍辔全份,共该十二两一钱二分银子,我跟他来取银子的。”经纪人等听罢,大家乱了一阵,买马的人早已踪影全无,众人只得各认晦气。
且说徐胜自正午从德胜门起身,走了有六十里,住在山庄店歇息,要了净面水,吃了晚饭,又叫店内伙计给马添了草料,他才安歇。一夜无话。次日黑早,因为要去赶彭公,又怕卖马的人追了下来,连忙起来叫店家快些把马备上。店主庄何是孤苦夫妇,并无儿子女孩,只用着一个小伙计胜儿,听得客人叫,连忙起来了。这时东方发白,天已大亮,一瞧院内所拴之马并无踪迹,早已被人拉去,连忙喊说:“不好了!马被人拉去了!”
徐胜一听,连忙出来瞧看,毫无踪迹,只急得挥身是汗,说:“我无这马是不能走的,你们快些找去!”吓得店家夫妇在外面各处寻找,却绝无影响。他二人过来,看见徐胜着急,只得跪下哭道:“大爷,这事要了我们的命了!卖了我二人也还不起,我们实不知情。”徐胜一看老夫妻实在可怜,这事料他必不知情,只得说:“你二人起来吧!我的马找不到,不与你相干,我走了。”
徐胜出了店门,顺道来至昌平州。到了城内,在大街上一家酒馆吃了几杯酒,打听得彭公昨日到此并未起程。想夜间再往公馆去见大人,便在各处闲游了一天。到日落之时,即在东街店内吃了晚饭安歇。候至三更夜静之时,他暗带短链铜锤,出来把门带上,飞身上房,奔到了公馆。他蹿在房上,隐身于西屋后坡,忽见一人从东房上往下一跳,直扑上房。粉面金钢徐胜蹑足潜踪,在暗中一瞧,此人并不认识。窦二墩进了上房,徐胜一掀帘栊,照定窦胜就是一镖。窦二墩一回身,先自拔下镖来,复又提刀直砍徐胜,二人就在院中各施所能。徐胜虽年轻,并不是他的对手,问道:“小辈,你是何人?这等大胆,敢来行刺。”窦二墩一阵冷笑,说:“娃娃!你也不知,我乃独霸山东窦二墩便是。”粉面金刚徐胜听了,暗为称奇,正在犹疑之,忽听房上有人说:“呔!你这贼人真是胆大包天,敢来公馆行刺大人,今有造化高来也。”徐胜一听,便知是高通海来了。
他方才在树林中与英八和尚动手,刘芳打了贼人一墨羽飞篁,英八和尚施展刀法,与二人动手并无破绽。忽然正东来了一伙人,手执灯笼火把,刀枪棍棒,头前一匹马上,骑的是守备郭光第,他带着三十名官兵去剿贼,剿空了回来,正遇见三个人在树林中动手。郭老爷认识高源、刘芳是钦差大人的差官戈什哈,便庄马上说:“快拿这和尚!二位老爷为何与和尚动手?”刘芳说:“这是采花淫贼白如意,你快来拿他!”郭老爷说:“我知道正觉寺庙内的僧人不法,今幸遇见你二位老爷。”
急速拿钩杆子花枪,把贼人围在当中,要将他拿获。英八和尚双拳难敌四手,好汉打不过人多,战了几合,已被官兵拿住。
郭爷叫跟人把马让给高、刘二位老爷骑上,把贼人先带往我的衙门,明日至公馆见大人回话。三人到了东门,手下叫开城,城上知道是城守营老爷回来了,便开城放大家进去。走至公馆门首,郭老爷说:“二位老爷往我衙门住一夜,明日再走吧。”
高源说:“不必!我二人还要见大人回话啦!”二人急忙下马,一飞身竟上房去了。高通海方欲往下跳,见院内有人正在动手。
高、刘二人定睛一看,一个是窦二墩,一个却是徐胜。他便自己通名说:“造化高来也,你等往哪里走?”刘芳也下来了,三人与窦二墩动手。徐胜说:“我粉面金刚今天连这一个贼也拿不住,还算什么英雄?”彭公在屋内早听够多时,知是徐胜来了,欢喜之极。高通海说:“窦二墩,你今天往哪里走?那边还有人等你。”窦胜说:“好!吾要去也。”他方要往房上跳,只听房上有人说:“唔呀!混帐王八羔子,你往哪里走!今日有小方朔欧阳德来也。”窦胜闻听,吓得飞身蹿上南房。徐胜紧紧跟随,刘芳等也跟在后面。窦二墩在头前跑得两腿生疼,恨不能肋生双翅,飞上天去,才好逃生。
徐胜苦苦追赶了有二十余里,山路崎岖,只见前面黑暗暗、雾昏昏的,似有人家。窦二墩飞身蹿进庄墙,往里一看,树木森森,房屋不少。他在房上如履平地,正走之际,忽然铜锣响亮,有巡查庄兵早望见房上有人,一棒锣鸣,便有无数庄兵手拿朴刀说:“呔!房上有两个贼,拿呀!拿呀!”一阵大乱,粉面金刚徐胜与窦二墩都被庄兵围往。这时,听见正北内院中有人说:“呔!我家中今天来了贼,好哇!打虎太爷来也。”又听内院中有一洪亮的声音,说:“好大胆的贼人,敢来我家搅乱,拿住他碎尸万段!”一片灯光下,出来了一位老英雄,带着二位女儿,各执单刀。不知后事如何,且看下回分解。
第六十九回 神手将目识豪杰 小方朔义释英雄
话说铁罗汉窦二墩跑至这所庄院,正遇见庄兵巡查。原来这所庄院,是昌平州所管的纪家寨。庄主是神手大将纪有德,乃本处人氏,自幼在大西洋学艺十年,练会各样削器,木牛流马木狗,自行人马,与各式绷腿绳、绊腿索,立刀、窝刀,自发弩,闷棍,扫堂腿,脏坑、净坑、梅花坑,滚瓦坡房等各种西洋希奇秘法。娶妻刘氏,是猎户刘奇之女,人称杀虎妈妈。
生了一儿一女,女儿今年十八岁,长得容貌秀美,自幼深知三从四德,读过《女儿经》,看过《烈女传》,针黹活计无一不通,还练了一身好武艺,乳名云霞,刘氏爱如至宝。她娘家有个侄女,名叫刘彩霞,今年十八岁,也练了一身好武艺,常在纪家寨住。今日纪有德听见传锣声响,他立刻齐集庄兵,手拿金背刀,至外面吩咐家人拿贼!徐胜方要提刀砍窦二墩,后面纪有德却要砍他,徐胜急忙回身相迎。窦二墩一看,也回过身来,提刀要砍徐胜。杀虎妈妈刘氏看见窦二墩要砍徐胜,举铁棒锤照定窦二墩就打。此时水底蛟龙高通海、多臂膀刘德太也赶到了,与纪云霞、刘彩霞二人动手,四人杀在一处。刘彩霞与高通海两个人对上花刀,正杀得难分难解之时,欧阳德赶来了,连忙说:“唔呀!不要动手。纪大哥,都是自己人,我要捉窦二墩去呢。徐贤弟不要动手,捉拿窦胜要紧。”正要给众人指名引见,窦二墩乘机跳至墙外逃走,徐胜便在后面紧追。
铁罗汉窦二墩见前面有一座山神庙,他想要进去躲避,不想庙内却有人一把将他抓住,按倒在地。铁罗汉窦二墩说:“是什么人?”原来欧阳德早在这里等候,说:“吾在此等你多时,你也是绿林中的人物,为什么来公馆行刺,是何道理?你乃是山东有名之贼,吾也知道你名叫铁罗汉窦胜。吾今擒住,你若能从此改过自新,可把你放了;若再犯在吾手内,你命休矣!”
铁罗汉窦胜说:“我知道,你也不必吩咐,我从此再也不找彭大人了。”铁罗汉窦胜去后,徐胜随后赶到,说:“兄长可见贼人否?”欧阳德把放了铁罗汉窦胜之事说了一遍。徐胜听了,深为可惜,说:“天已明了,你我回见大人去吧。”
这时刘芳与纪有德也都追到了。神手大将纪有德说:“欧阳贤弟,你我一别四五年的光景,今日在此相会,也是三生有幸。方才追赶的独霸山东铁罗汉窦二墩,可曾拿住了?”欧阳德说:“被吾放走了,他也是一条好汉,我听见他的所作所为,并无奸盗邪淫之事。前者劫牢,是因贪官害他兄长,人所皆知。
这样的英雄,你我拿他送官治罪,深为可惜!故此吾放了他,亦叫天下英雄知道,说我等宽宏大量。”随即又说:“兄长请过来,我给你引见引见。这位姓徐名胜,字广治,别号人称粉面金刚;这是纪有德兄长,你二人先见过礼。”徐胜过去说:“原来是纪兄,小弟有礼了。”纪有德还礼。欧阳德又给水底蛟龙高通海引见。纪有德说:“莫非你家住在黄河套高家庄吗?有位鱼眼高恒是你什么人?”高通海说:“是我父亲,已去世了。”
纪有德说:“实不知道尊父去世。贤侄在家,曾听见你父亲说否?有一个朋友,叫神子大将纪有德。我与你父亲,有口盟金兰之好。”高深说:“小侄不知,深有得罪。”纪有德问道:“这位尊姓?”刘芳说:“我姓刘名芳字德太,别号人称多臂膀,我家住在大名府内黄县刘家集。”纪有德说:“你是花刀无羽箭赛李广刘世昌的公子吗?”刘芳说:“不敢,小侄正是。”纪有德说:“皆是故人了,我听说你父亲死在紫金山周应龙的手内。
你诸位请到我家一叙,欧阳贤弟一同到我家,请众位小饮一杯。”欧阳德等见已是红日东升,也该歇息了,遂同纪有德来至纪家寨。
这所宅院倚山傍水,半天产,半人工,果然好一块风水地。
进了大门之内,当中是甬道,东西各栽桃树、石榴、芙蓉、海棠等四季名花。二道重门里,是三合瓦房,北上房五间,东西有配房三间,东西厢房穿过去各有院落,里面是瓦房一百余间。
至上房屋中,欧阳德抬头一看,正北靠墙有楠木条案,案上摆着盆景果盘等物。墙上挂的四条屏,画的是山水人物,春夏秋冬四季的景致,两边有对联,上写:传家有道惟存厚;处世无奇但率真。
案前有八仙桌,两边各有太师椅子。众人看罢落座。进来两个十四五岁、长得俊美的小童,献上茶来。欧阳德说:“纪大哥,你把我侄儿叫来。”纪有德说:“唉!贤弟,一言难尽,我也没作亏心事,却生下这样孩子来,今年十五岁了,说话不明,似傻非傻,我也无法可治。我教他练些武艺,他都学不会,就是生来有些力气,时常带些家人出去打猎,一日他使铁锤打死一只病虎,人便送他绰号,称为打虎太保。”即叫书童去把大爷叫来。书童去不多时,已把纪逢春叫来。他一进上房,说:“哟,爷!你叫咱做什么?”欧阳德、徐胜等一瞧,这人身高六尺,面色紫黑,短眉圆眼,身穿紫花布裤褂,青缎鞋子,项短顶平,说话带吃,给众人见了礼。
少时上了酒饭,纪有德陪着。饮酒之间,提起彭公北巡,去查大同府之事。纪有德一拉欧阳德说:“贤弟,你同我来。”
二人至东里间屋内,纪有德说:“贤弟,你知高源、刘芳二人,哪一个还没成家?”欧阳德说:“兄长有何事,莫非有意给侄女提亲吗?”纪有德说:“我有一女,还有一个内侄女,都是十八岁,练得一身好功夫,给一个村农人家,我不乐意,还须找门当户对之家。我瞧高、刘二人,虽说是绿林中人之子弟,现已升了千总之职,久后并非池中之物,还求贤弟成全此事。”
欧阳德说:“吾可替兄长分分心。”言罢,二人回至外面桌上。
欧阳德将高、刘二人叫至东屋内,说:“你二人可曾订下亲事否?”高、刘二人齐说:“尚未订亲。”欧阳德说:“这里庄主乃有名人焉!意欲把他女儿与内侄女给你二人,你二人可愿意否?”高源说:“我二人现无定礼,有何不愿意的事。”刘芳说:“这事也不能这样草率,还须请人算算。”欧阳德说:“闯婚倒也是好事。”便来见纪有德,细说二人之意。纪有德要了高、刘二人的年庚,与他女儿、内侄女儿的年庚,叫家人拿去,请管帐的马先生一合,刘芳与纪云霞相合,刘彩霞与高通海相合,徐胜、欧阳德就算男女两方的媒人。高源、刘芳二人谢了亲,重整酒筵,又饮了几杯。用过了早饭,纪有德便套了车,送他们四人回归公馆。大家告辞,走到半路之上,欧阳德说:“你三人至公馆请大人动身吧!我要去探访探访,前面路上还有何人?我知紫金山漏网之贼,他们大众往这北边来了,我怕别出是非,三两日我必见你等。”徐胜说:“也好。”
四人分手,高源等至公馆,便打发纪家的车子回去。刘芳先进去给大人请安说:“夜内我二人在北门外拿住白如意英八和尚,有守备郭光第帮助,已交守备衙门监押。窦二墩业已逃走。多亏欧阳德与纪家寨的人帮助。昨晚在公馆救护大人,追刺客的是徐胜,现在外面,给大人请安!”彭公说:“快唤他进来。”刘芳出去不多时,与徐胜进来给大人请安!彭公说:“你往哪里去的?皇上要汝见驾,汝为何不见驾呢?”徐胜说:“我在店中病了,不能起床。”彭公说:“你好好给我当差,不须他往,我还要提拔你呢。把昌平知州给我叫来!”不多时,刘仲元进来参谒大人。彭公说:“我已拿住白如意,现在守备衙内,交汝审明,给我打一套禀帖,按公处治。本当参你,念汝为官不易。明日预备车辆,我要起程。”知州答应下去。
次日天明,彭公坐八人大轿起身,高、刘、徐三人骑马跟随。出了昌平州,走了六七里路,徐胜抬头看见从后面来了一个骑马之人,飞也似地往北直跑。徐胜一瞧,那正是他在店内所失之马,便说:“刘爷、高爷!你二人保护大人前行,我要追我的马去,咱们在保安州公馆见吧!”他一催马去了。彭公的大轿方到保安州南头,忽听喊叫冤枉。要知彭公私访北新庄,且看下回分解。
第七十回 彭钦差私访北新庄 刘德太调兵剿恶贼
话说彭公轿至新保安,有二府同知法福理前来迎接大人,请了安说:“请大人至公馆歇息。”彭公一摆手,叫他起来,下去头前带路。彭公轿离保安不远,忽听那边有人喊:“冤枉哪!”
彭公听了说:“把告状之人带至公馆发落,不准难为他。”家人过去说:“你别嚷了!跟着走吧,大人吩咐到公馆之内发落。”
告状人便跟在轿后。彭公一进街头,听前面放了三声大炮。路北里是公馆。彭公到了大门下轿,进了公馆。本处文武官员齐来参谒大人。彭公皆一一见过,问了些地土民情之事。众人下去,叫家人摆上酒筵,高源、刘芳二人齐来给大人请安。彭公说:“你二人下去吃饭,少时带上告状的人来,我要细细审问于他。”刘芳正要下去,大人问道:“徐胜哪里去了?”刘芳说:“他在半路上遇见偷他马的人,赶下去了,随后就来。”
少时,彭公用完饭,便叫保安的三班人役伺候!不多时,法福理带着三班人役,来给大人请安。彭公吩咐带上喊冤的人来!下面当差的带上一人,跪在堂下。彭公说:“你抬起头来。”
那人把头抬起,彭公一看此人,年在二十以外,面庞微白,四方脸,眉清目秀,鼻直口方,身穿蓝布大褂,内衬白布褂裤,蓝布套裤,青布双梁鞋,五官端方,面带慈善之相。彭公问:“你是哪里人,多大年纪,有何冤枉之事,细细说明。”那人说:“小人姓刘名凤岐,今年二十六岁,在昌平州城里作粮行生理,家住在这保安东关外。家有老母,五十九岁。小人妻子周氏,与我同年。四月初二日,因我母亲会收生,被北新庄皇粮庄头花得雨的管家花珍珠,请去收生洗小孩,一日未归。次日花珍珠送我母亲回来,我母亲见家门大开,进去一瞧,我妻周氏咽喉内有钢剪一把,躺在地下,正是刺伤身死。我母喊叫邻右人等,知会地方官人,报官相验。又给我送信,叫我回家。
及到当官,老爷只叫我把死尸葬埋,并不见拿获凶身。小人连到衙门催了几次,这里同知老爷并不在意。小人念妻子结发之情,被人所害,因听人说大人秦镜高悬,斗胆冒犯虎威,求大人格外施恩。”彭公说:“你可有呈状?”刘凤岐说:“有呈状,请大人过目。”说着,呈上一纸呈状,上写:具呈人刘凤岐,年二十六岁,系保安州人。呈为无故被杀,含冤难明事。窃身远在昌平州粮行生理,家有老母与妻周氏,在家度日。身母会收生洗小儿,于四月初二日被北新庄皇粮庄头花得雨的家人花珍珠接去收生,留我妻看家。身母住在花家一夜,花珍珠之妻并未生养,说不到日期。次日花宅送我母亲归家,至家见大门大开,下车入内,瞧见我妻周氏被钢剪刺伤咽喉身死。身母喊冤,禀官相验。我归家一见,惨不忍看。禀官催获凶犯,至今未获。
我念结发之情,妻子无故被杀,因此斗胆冒犯虎威,惟有叩恳大人秦镜高悬,拿获凶犯,与小人辨此冤抑,伏乞洞鉴!
彭公看罢,说:“你下去,明日来此听审。”又叫法福理传花珍珠明日到案听审。法福理答应下去。
次日早饭后,法福理带着花珍珠来见大人。彭公问道:“刘凤岐来了没有?”家人答应说:“来了。”彭公说:“带上来!”
彭升等出去,不多时带了刘凤岐上来,跪于堂下。彭公瞧那花珍珠,俊品人物,白净面皮,身穿细毛蓝布大褂,白袜青云鞋。
彭公问道:“你叫花珍珠?”下面答应说:“是!”彭公说:“刘凤岐之妻无故被杀,你可知情?”花珍珠说:“奴才不知。”彭公一拍惊堂木,说:“你这厮作何诡计?与何人合谋勾串?据实说来!”花珍珠说:“我本是给人家当奴才的,家中妻子孙氏,怀中有孕,就是这几天生养。我请刘妈妈收生,一夜我并未离开她。她家媳妇被杀,小人如何知情?倘老爷不信,问刘凤岐的母亲便知。”彭公说:“刘凤岐,把你母亲叫来。”下面答应下去。不多时,已把刘妈妈带来,跪在下面。彭公问道:“你被花珍珠请去,是给谁收生的?”刘妈妈说:“是给花珍珠妻孙氏。我到他家,一夜未睡,花珍珠也伺候着闹了一夜,并未生养。次日一早送我回来,就瞧见我儿媳妇被杀。这是以往实情,求老爷作主,替我们拿获凶犯,报仇雪恨!”彭公听罢,心想:这件事倒也无处追问,便吩咐全带下去,叫刘凤岐明日听审,花珍珠释放无事。
彭公思想此事,不觉伏桌睡着。迷迷茫茫,似睡非睡,忽见从外面进来一人,并非今时打扮,头戴卐字逍遥巾,身穿土色逍遥氅,腰系丝绦,足下白袜云鞋,面如古月,慈眉善目,一部白胡须。见了彭公,点了点头,站在西边。接着外面又进来一位,古时官员打扮,头戴乌纱帽,身穿红蟒袍,腰围玉带,足登官鞋,四方脸,面如三秋古月,五绺黑胡须飘洒胸前。他与先前进来的那位老人,向着大人说:“星君不必为难,要问刘凤岐之妻被何人杀死,我二人已把鬼魂带来,请星君一问便知。”彭公问道:“你二位是哪里来的?”戴乌纱帽的说:“吾乃本处城隍司。”老人说:“吾乃本处土谷神。”彭公说:“可将女鬼带上来。”城隍、土地用手往外一指,进来一个女鬼,面皮微白,白中透青,脖项内插着一把钢剪,身穿蓝布衫,青布裙,跪在大人面前说:“冤魂冤枉!”彭公说:“你被何人所害,只管实说,我给你报仇雪恨就是了。”女鬼说:“大人要问害我的人,现在外面,请大人一看便知。”彭公说:“我跟你去。”站起身来,跟至外面,瞧那女鬼不知哪里去了。忽然一阵怪风,大人紧闭二目,及至风定尘息,开眼一看,只见来到一个花园之内,东西栽种树木,正北是望月楼三间,楼前有一丛牡丹花,虽是绿叶,无奈枯焦要死。大人说:“可惜这一丛牡丹花要枯死了,天降点雨才好。”正想着,忽然一阵阴云,下了一阵大雨,把牡丹花全都湿透,顿时开放出几朵鲜花。彭公看了此花说:“天时人事两相合,这花等雨,我起了一点求雨的念头,天就真正降下雨来。”这时,忽然花朵上起了一缕青烟,直扑彭公面来。彭公一急,醒来却是一梦,天交正午。
彭公说:“怪哉!怪哉!”想这梦中之事,真正奇怪。叫家人要了一碗茶吃了。又想:刘凤岐的妻子被害,是因花珍珠接他母亲收生,才有这段公案。我想此事还必须亲自私访那花得雨是何如人也?这案中事与我梦中事相对,或者此事须是花得雨所为,亦未可定。想罢,说:“彭升,你去把高源、刘芳二人叫进来。”彭升立刻到了外面南屋,说:“高、刘二位老爷,大人叫请你二位。刘芳听见,说:“是,听见了!”立刻同高源来至上房,给大人请安说:“大人叫我二人,有何吩咐?”彭公说:“我方才心中闷闷不乐,偶得一梦,你二人给我圆圆梦。”
大人就把梦中之景细说一遍。高源说:“大人梦见花要雨,忽然得雨,三个字凑成一块,不就是花得雨么?”彭公说:“我知道这花得雨乃是裕王府的皇粮庄头,他也不敢胡为,我不免亲身去探访探访。刘芳你跟我去,叫高源在家守护公馆!”大人换了便衣,扮作个相面之人,刘芳暗中跟随。出了公馆,往西走有五里,便到了北新庄。瞧这庄外,树木成林,村东是东西街道。进了村口,往西走有半箭之地,见前面路北有大门一座,门前有上马石两块,东西有龙爪槐树八株,长得秀茂。彭公打了几下竹板,心想:人群之中或柳荫之下,必有闲坐闲谈之人,如在一处因话答话,可以探听些事。这是彭公的本意,可到了这村庄之内,却并无一人。他走了几步,才见西面大柳树下,有二位着棋的老人。彭公走至跟前,说:“二位请了!”那老人说:“请了!”彭公说:“此庄何名?”老人说:“这庄名北新庄,我们这庄内姓花的多,住的一位皇粮庄头花太爷,就在东边住。”彭公说:“我听人说,他要请瞧风水的先生,可是真的吗?”那老人说:“这倒不知,只是此人的脾气太大,你进去须要小心点。”彭公说:“请了。”站起身来,往回走了几步,看见刘芳在路南小酒铺内坐着吃酒呢。
彭公打了几下竹板,只见从大门里面出来一个书童说:“算卦的先生,我们大爷请你去给他看看流年。看好了,必然要给你几两银子的。”彭公说:“你家庄主姓什么?”书童说:“姓花,你跟我来吧。”彭公跟童儿进了大门,往东穿过去,别有院落。书童带彭公进了上房,见东面太师椅子上,坐着一人,大约就是花得雨了。年有三旬以外,面皮微青,凶眉恶目,身穿串绸长衫、蓝绸中衣,白袜云鞋,手托银水烟壶。他一见彭公进来,连忙站起,倒很谦恭地说:“先生贵姓?”彭公说:“姓十名豆三,号叫双月。”花得雨听了,微微一笑说:“你这是何苦哪!我早就知道,尊驾你是查办大同府的钦差彭大人。
你来私访,我与你也无仇恨,何必前来送死?我也不是怕事的人!你一到我村里,就有人瞧见你了。”彭公一语不发,面庞发红。只见那花得雨把镇宅的宝剑摘将下来,一伸手抓住彭公的衣襟,说:“你今日是白来送死的!”照定彭公就是一剑。不知后事如何,且看下回分解。
第七十一回 想奇谋义仆救主 闻凶信夜探贼巢
话说花得雨伸手把宝剑摘下来,抓住彭公说:“你好大胆!
我也未曾作过什么恶事,你来私访我,我焉能容你,这就叫天堂有路你不走,地狱无门闯进来。”方要举剑剁彭公,忽然从外面跑进一个人来,破口大骂,说:“花得雨,你这该死的人,连祖坟也不要了。”跑过去一手把彭公拉开,一手架住花得雨左臂。花得雨一瞧,不是别人,却是他的一个亲随家人,年有二十以外,名叫进禄。他气得二目圆睁,说:“好奴才!你吃我的饭,我白把你养了,你会骂我啦!好混帐王八羔子,我把你打死了,方出我胸中之气!”进禄说:“你老人家别生气,叫人来先把彭大人捆在空房之内,我再说给你老人家听。我说的没理,你把我活埋了,我也死而无怨。我这是为主尽忠,怕你老人家胡闹,我着急才生成这个主意来。”
花得雨听了,吩咐众家人把狗官捆上,送在东院空房之内,晚晌发落。众恶奴答应下去,不多时回来说:“捆上锁在空房之内啦!”花得雨气昂昂地说:“知道了。”又问进禄:“你把为我的情由说出来,要有半句不对,我先把你活活地打死,也不能和你善罢!”进禄说:“此时天也太早,今夜晚晌,我有主意。”花得雨说:“胡说!你有什么主意?”进禄说:“庄主爷,你聪明一世,懵懂一时,这大人他是一个大钦差,你杀了他,就算白杀了吗?倘若被官兵知道,那时难免刨坟灭祖之罪。若要人不知,除非已莫为,这段事若犯了,如何了得!你老人家是有身家之人,须想一个万全之策,方为妥当。”花得雨听罢,说:“进禄,你说这话,我也知道,无奈捉虎容易放虎难。彭大人他往我这里来私访,我所作所为之事,也瞒不过你,倘若被他访实,这便怎了”?进禄说:“你老人家说的有理,是不能保得万全。”花得雨说:“莫非把他放了,方为万全之计吗?”
进禄说:“放是不能放的,倘若放他回去,他调官兵来剿咱们北新庄,咱倒反不如先杀了他为是呢。你老人家交给我办,管保害了彭大人,又连累不到你老人家。就是知道,也不能来找你老人家。”花得雨说:“什么主意?”进禄说:“天也黑了,日已落了,你老人家先吃晚饭吧。我吃完晚饭,把彭大人背到北新庄北村口山坡无人之处,找一条长虫,我把长虫往他口内一放,钻人肚腹之内,他必不能活了。就是跟钦差的人,他也不知道是谁害的。这条计好不好?”花得雨听了进禄一番议论,连说:“好好!这事也须这么办理。好孩子,你办去,办好了我还给你几两银子。”
进禄吃完饭,手执灯火,先奔后院,瞧见彭公被捆扎在那里,便过去说:“大人受惊了!”伸手解开了绳扣。彭公借灯光瞧这少年人,甚是眼熟,一时却想不起来了,即问:“你是何人?”进禄跪下磕了一个头说:“大人把奴才忘了,我跟着大人去河南上任,在良乡县遇到刺客。大人单身带奴才私访,在高碑店避雨时遇到贼人,我跟大人在姜家店内躲避贼人,夜晚有贼人把大人背走了,奴才不敢回京,也不知大人死活,我才逃至保安地方,来找我姑父王怀仁。他是在这里开饭店的,我找着了他,他的饭店也关了门啦!在家无事,他给我换了衣服,问我能做什么?我说自幼儿在大人那里当书童,是我父母一百吊钱,典在大人宅内的。我的姑父便给我找到这北新庄花宅里面来当跟班。我来了后,他给我改名叫进禄。他的所作所为,都是些损人利己的事,抢人家的少妇长女,霸占人家的地土房产。我今日听见大人北巡大同府,想到公馆去,他出首,又怕大人不见。今日他要杀你老人家,方才要不是我,你老人家的性命休矣!”彭公说:“彭禄儿,我竟把你忘了。你既要救我,趁早想个主意如何出去,到了公馆再说。”彭禄儿说:“你老人家跟我出上房,我蹲在地下,你老人家踏在我肩上扒上房去,我再上墙跳至外面,接你老人家下去。”彭公说:“很好!”
彭禄儿扶着大人,出离了上房,正在要上墙时,只听见西门门外有人说:“小子,你怎把灯笼弄灭了?走!跟我去杀了这个赃官,然后再往他公馆内杀那些跟人。”彭禄儿一听不是外人,却是花得雨看家护院的花面太岁李通。
这李通原来是一个绿林中人,住家在京东玉田县,先跟白马李七侯在一处,后因李七侯保了彭公,他等还是明劫暗盗,无所不为。他和金眼魔王刘治,因抢绸缎客犯事,逃在通州,他等都是在案逃脱之人。他投在北新庄,当了看家护院的人,来的时候,这里有个掺金塔萧景芳给他引见。今年三月间,萧景芳死了,就剩下他一个人。今日花得雨打发进禄去害彭大人,又叫家人去请李教师爷来。家人至西跨院来请花面太岁李通,说:“庄主爷请你!”李通听了,跟家人来至外书房,见花得雨正自吃酒。他说:“庄主爷叫我何事?”花得雨说:“我今把彭钦差拿进庄来,我的家人叫不要杀他,又叫我把他送至村外暗害他。”李通说:“何必费这些事,即便杀了他也不要紧。待我去一刀杀死他,斩草除根,以免后患。”花得雨说:“也好,你就杀他去,以免后患!”便叫书童拿灯笼,送教师爷到东小院去杀赃官。书童点上灯笼,出了外客厅,走至夹道,一绊栽了一个跟头,起来说:“哟!灯笼灭了。”李通说:“你这厮一点用处全没有,走到这里,你却把灯笼弄灭了。”他一进角门,见院内有两个人,正是彭禄儿扶着彭大人,想要往东上墙逃走。
花面太岁李通说:“呔!好小子,你私通外人,敢将彭赃官送哪里去?”他一拉朴刀,跳进院中,方要去杀彭大人,忽从房上掷下一宗暗器来,正中在花面太岁李通的左臂。李通觉着疼痛,说:“好小辈!你是什么人暗算我?下来与我见个上下。”房上一声嚷道:“呔!光天化日之下,你们这些人,竟敢把奉旨的钦差大人给害了。今有多臂膀刘芳,是你们的千总老爷,来拿你这一伙狐群狗党!”摆单刀跳下了房,举刀直向李通砍来。
这刘芳跟大人前来私访,至北新庄见大人与村民谈话,他暗中跟随在后。后来花家书童请大人进去,至日落还不见出来,他心中暗说:“不好!”喝了几杯酒,问酒铺掌柜的说:“北新庄皇粮庄头在哪里住?”酒铺掌柜的用手一指,说:“路北大门,我们这京北一带无人不知裕亲王府的庄头,他也结交官长,出入衙门,保安一境无人敢惹他,你问他作什么?”刘芳说:“有一个朋友,在这里护院。”酒铺掌柜的说:“不错,是有几位护院之人。”刘芳听说,便知道花得雨家中有看家护院的人。
他给了酒钱,候至点灯之时,路静人稀,他才出了酒铺,一纵身蹿上房去,在花得雨家中各处探听,并无大人下落。正在暗中寻找,忽然间瞧见花面太岁李通手内提刀,带着小童儿往后走。刘芳瞧那东小院中,正是彭公,还有一个人扶着他,却并不认识那人。方要下去,只听得李通嚷说:“赃官哪里走!”刘芳摸出一枝墨羽飞篁,照定李通打了一下,然后跳下来抡刀就砍。花面太岁李通急架相迎。战了数合,李通吩咐书童鸣锣聚集庄兵,来拿这个贼人。书童走至更房,叫更夫拿起锣来打了一阵。一百多名打手与紫金山逃来的贼人各执刀枪棍棒,杀到东院。不知后事如何,且看下回分解。
第七十二回 李通调贼困刘芳 高源请神捉贼寇
话说刘芳跳下房来,恨不能杀死李通,好救大人出去,又怕贼人齐来,抵挡不住。正在为难之时,忽听铜锣连声直响,登时灯笼火把,照耀如同白昼。一百多名庄兵,都是短打扮,一身青衣,手执各式兵刃。内有漏网之贼是:青毛狮子吴太山、金眼骆驼唐治古、火眼狻猊杨治明、双麒麟吴铎、并獬豸武峰、红眼狼杨春、黄毛吼李吉、金鞭将杜瑞、花叉将杜茂。
这些人在前番大破紫金山之后逃走,不敢在河南地方住,便与大斧将赛咬金樊成等,分手各奔前程。大斧将赛咬金樊成、赤发灵官马道青、赛瘟神戴成、恶法师马道元这四人奔出潼关,往西去了。蔡天化逃至淮安出了家。玉美人韩山单身逃走,不知去向。他们九个人,立了盟誓,生在一处为人,死在一处为鬼,想出北口外,投奔霸王庄花氏三杰花得雪那里去,也是个安身立命之所。九个人走至保安,知道这里有花得雪的二弟花得雨是裕王府的庄头,在这里很有声势,由李通引见他九人,就投在这里。花得雨收下九人,就算看家护院之人。花得雨也爱练习武艺,如有抢人打架之事,必用他们这一伙人。
今日听见铜锣声响,各带兵刃,来至东跨院,正瞧见花面太岁李通与一个少年之人杀在一处。吴太山仔细一看,认得是花刀无羽箭赛李广刘世昌之子、多臂膀刘德太,知道他是彭钦差那里的人,说:“合字儿,昭路把哈,溜了马,是遮天万字垓赤字,莺爪孙,顺水万,亮青字,摘留了瓢。”这是江湖黑话:“合字儿”是他们自己人;“昭路把哈”是回头瞧瞧;“溜了马”是一个人;“遮天万字垓赤字”是彭大人;“莺爪孙,顺水万”是公门之中,办案的官人姓刘;“亮青字,摘留了瓢”是拿刀把他杀了。众贼各摆兵刃四面一围,金鞭将杜瑞摆手中钢鞭说:“李教师,让我拿他。”只听房上一声喊,说:“呔!好贼人,你往哪里走?今有水底蛟龙高通海来也!”刘芳正与李通动手,红眼狼杨春、黄毛吼李吉二人举鬼头刀来助李通说:“小辈,你飞蛾扑火,自来送死,我今来取你的性命。”刘芳见贼人势大,不知大人生死如何,自己又被群贼困住,一人难敌众人,正在进退两难,见高源也被杜氏兄弟二人所困,四面庄兵围绕。高源蹿纵跳越,闪展腾挪,累得浑身是汗,遍体生津,口中直喘说:“好贼人,你们倚多为胜,我要急啦!”杜瑞说:“小辈,你就急了便怎的,今日是你自来送死!这北新庄好似天罗地网,铁壁铜墙,你要想活,比登天还难。”高源说:“你们这些人,不知高法官的能为,我要请一位神仙来。房上的,你还不下来吗?快帮助我拿这些贼人。”杜茂说:“高通海,你别造谣言,我今一定要结果你的性命!”摆钢叉分心就刺。
忽听北房上一声喊道:“呔!高源不必害怕,我来也。”摆虎头双钩跳下来的那人,身高九尺,面如刀铁,雄眉阔目,四方脸,鼻直口方,一部花白胡须,身穿蓝绸短汗衫,足登青缎抓地虎快靴,手抡虎头钩,照定杜茂而来。青毛狮子吴太山瞧见,认得是河南汝宁府上蔡县葵花寨的铁幡杆蔡庆,便举朴刀过去急架相还。高通海心中暗喜,说:“蔡叔父,你老人家来得甚好,我也有了帮手啦!”他又回头,瞧着那东房上说:“你还不下来?快些助我拿贼。”只听东房上说:“高源、刘芳,你二人不必害伯,我来也!”一人手抡铁棒锤跳下来,说:“呔!
今有你太太来拿你!”金眼骆驼唐治古拉单刀跳过来说:“呔!
好无耻的匹妇,我来拿你。”金头蜈蚣窦氏举铁棒锤相迎,二人杀在一处。高源说:“蔡婶母,你老人家快来帮助我,拿这一伙漏网之贼。我瞧见了,南房上的,你们还不下来吗?”这句话未说完,忽听南房上说:“高大哥不必着急,我等来此助你拿贼。”跳下来一个男子,年约二十以外,白净面皮,顶平项圆,玉面朱唇,眉清目秀,手提单刀。后跟一位少妇,蛾眉皓齿,杏眼桃腮,手帕缠头,身穿桃花色女裤褂,足下一双金莲,果然天姿国色,手提单刀跳至人群之中。
这头前走的,是玉面虎张耀宗,他由河南参将提升,进京引见,升了宣化府的副将协镇大人。他带着夫人蔡氏,与妹妹侠良姑起身上任,到葵花寨来见岳父岳母告辞。蔡庆夫妇不放心,要送他姑爷上任去,先把家中一切事务交给族侄蔡光文照应。他家中有骡驮轿二套车,与张耀宗等乘坐。到京中住了几天,闻听大人出口外查办大同一带去了,又拜了几天客,在兵部投了文,引见下来,即往宣化府去上任。他谢了恩,请训起身,在路上打听到彭公过去不久。头一站住在昌平州。次日赶到保安,天已黄昏,打了公馆,就与钦差彭大人的公馆对门。
他是钦差彭大人的门生,他的功名又是彭大人提拔的,便换了官服,来到彭大人公馆,问道:“门上有人么?”听差人等听了,即刻出来,问道:“是谁呀?”张耀宗把手本交给听差的人拿了进去。
不多时彭升出来,说:“张大人,我家管家有请!”张耀宗进去,瞧见彭兴正在上房坐着。他一见张耀宗进来,连忙站起身来,说:“张大人来得正好,是从哪里来的?”张耀宗说:“自河南升任宣化府协镇,我去上任,经此路过。”彭兴请了安,说:“给大人叩喜。”张耀宗还了安,说:“大人往哪里去了?我来给大人请安。”彭兴把在公馆接呈子,私访北新庄之事细说一遍。张耀宗说:“不好了!我快去迎接大人才是。”彭兴说:“张大人,你快去迎接要紧,高老爷也去了,多时不见回来。”张耀宗即刻告辞,回到公馆见了蔡庆,说明大人私访之事。他回至后面急忙换了衣服,夫人问什么事?张耀宗也对夫人说了一番。蔡金花与侠良姑张耀英二人也要去,张耀宗阻挡不住,便换了衣服,与他岳父蔡庆等各带兵刃,出了公馆,问明了道路,五人即顺路往北新庄而来。走有几里路,到了北新庄,听见庄中一阵锣响,五人拉刃蹿上房去,往各处一瞧,见西面有一片灯火之光。走至临近一看,院内有紫金山的漏网之贼,困住了多臂膀刘德太、水底蛟龙高通海。瞧这伙贼人的势大,只可交手,不能拿获,也不知彭公的生死如何?此时高通海急得浑身是汗,又见贼人越杀越勇,喊声连天,庄兵无数,正在进退两难,忽听西房上又有人说:“呔!好贼人,你等死在眼前了,我今特来拿你这伙贼人。”不知房上这位却是何人,且看下回分解。
第七十三回 花得雨中途被获 张耀宗施勇杀贼
话说高通海等七人,在北新庄与贼人杀了一个难解难分。
忽听西房上有人说话,跳下一位英雄来,手执短链铜锤,大喊一声:“贼人休要逞强,今有粉面金刚徐胜来也!”徐胜自去追盗马的人,也没找回马来。他来至保安,到了公馆,把他所骑之马,交给管号之人。他没有见到大人,闻听大人到北新庄访花得雨去了,便出来找了一个饭店吃饭。等到日落之时,他来到北新庄,见庄内路静人稀,便蹿上房去,到了里面,看见东跨院墙下,彭禄儿扶着大人上墙,又见刘芳与李通交手。他连忙救二人出了东院,送至大门外,说:“大人受惊了,跟我来!”
到了东庄口,彭公定了定神说:“徐胜,你才来吗?你不必送我,这是我旧家人彭禄儿,此事多亏他,若不是他,吾已为地下人矣!我主仆二人顺路回公馆,你快去把刘芳救出来。我到了公馆,必然调官兵前来剿这窝巢。”徐胜送了半里之遥,彭公又叫他去救刘芳,怕刘芳寡不敌众。
粉面金刚徐胜来至花宅,先往各处探听,并无动静,只听东院一片声喧,闹得乱乱哄哄。到了东院,瞧见青毛狮子吴太山、金眼骆驼唐治古、火眼狻猊杨治明、双麒麟吴铎、并獬豸武峰、红眼狼杨春、黄毛吼李吉、金鞭将杜瑞、花叉将杜茂、花面太岁李通这一伙贼人,正与高源等杀在一处。徐胜在房上取下一块瓦来,照定李通面门打去,正中在鼻梁之上。刘芳趁势一刀,将他砍倒在地,不能动转。徐胜抡短链钢锤说:“好贼人!你等助花得雨造反,刺杀钦差,外面官兵已到,今天你等休想逃走。”跳下房来,与贼人动手。他见他内兄张耀宗等正各施所能,便想乘此时去拿了花得雨,免得别生是非,说:“高大哥,你等千万别放走一个贼人,外面官兵已到,连花得雨一并擒拿。”说罢,他转身杀条去路,竟往内宅而来。
方进内宅,见东屋内灯光隐隐,人影摇摇。他轻步来至窗外,用舌尖湿破窗纸,望里一看:椅子上坐定一妇人,年约二旬以外,生得花容月貌,西边有一侍女,桌上放着一盏蜡烛灯和茶壶茶碗。那妇人问侍女道:“他们都走了吗?”侍女说:“走啦。”妇人说:“无故的找事,闹出这么大的乱儿,他们又要进京,我每日替他们提心吊胆。你去把花祥叫来,我与他商议是走好还是在这里好?”侍女说:“哟?姨奶奶你也太胆小啦!大爷这一去,三五日内必然有喜信回来。你叫花样他一个十七八岁的人,懂的什么!他要带你老人家走,往哪里去呢?
要给大爷知道,你二人命也没有了,我也不能活了。”妇人说:“放屁,你知道什么!荷花你这孩子,我白疼了你啦,这点事你就不给我办啦!”侍女说:“我给你老人家找去就是了。”站起来往外就走。徐胜听这话有隐情,连忙的进房内来,说:“花得雨哪里去了?趁此实说。”妇人瞧见粉面金刚徐广治,形如宋玉,貌似潘安,不由得一阵骨软筋酥,说:“大爷要问奴家,我们是花大爷的侍妾兰香,今年二十二岁,被他用银钱买来的。
大爷你贵姓呀?是哪里人氏?”徐胜见此妇人这般妖艳,说话轻薄,便说:“我问的是花得雨,你可知他往哪里去了?说了实话,我饶你不死。”妇人见徐胜说话正颜厉色,也不敢讨贱了,说:“花大爷因为得罪了彭钦差,方才骑马进京,求王爷庇护去了。”
徐胜听了,并未答话,连忙回身出来,蹿到房上,跳在街心,往上京都的大路追去。只见黑夜沉沉,树木森森,一直追了有六七里路,并不见有人行走,心中甚是着急。忽听正北有人说话,说:“花珍珠,你快催坐骑,你我到了京中,见了王爷,求他老人家与我作主,我必要害了赃官之命,方除我胸中之恨。”花珍珠说:“大爷不必忧心,我跟你老人家到京中,只求王爷救我主仆二人。”徐胜闻听,心中暗喜,在道旁赶上头一匹马过去,把第二匹马截住,说:“恶霸你往哪里去?”他伸手挡住骑马之人,拉下马来,按倒在地,说:“花得雨!今日这就是你尽命之所。”被擒的人说:“好汉,我不是花得雨,我是花得雨的家人花珍珠,只求老爷饶了我吧!”徐胜说:“头前那骑马的人是谁?”花珍珠说:“是我家主人花得雨。”徐胜说:“我先把你捆在这里,我要追花得雨去,回头再来放你。”
花珍珠说:“好汉爷千万放我!我家中上有老,下有小。”徐胜把他捆绑好了,转身去追花得雨,有二里之遥,前面有马蹄之声,正是花得雨。
他因方才道旁一人,把他的家人花珍珠拿住,便纵辔加鞭,跑到这里,心中祷告说:“过往神灵,星天后土,保佑我今日逃脱此难,我回家满斗焚香,报答神庥!”正自祷告,忽见马前有一个黑影,约有三尺多高,影影绰绰地把去路阻住。花得雨心中一动,说:“这是鬼吗?”天正三更之时,又是旷野荒郊,前无村庄,后无跟人,道旁都是古墓荒丘,枯树一片。他心中害怕,只见对面之物跳了两跳,往马这边一纵,花得雨坐的马一拨头,前蹄一抬,把他掷了下来。那黑暗暗之物走过来先按住花得雨说:“唔呀!混帐王八羔子,你是找死呀!我等你多时了。”
徐胜追到一看,却是蛮子兄长小方朔欧阳德,过去请了安,说:“兄长好!你从哪里来的?”欧阳德说:“吾前日与你分手之后,来至此处暗中访查道路,知有紫金山之贼,意欲行刺大人,替周应龙报仇雪恨。吾今晚先到公馆探访,知道你们都在北新庄,我来至此处等候,正遇见他主仆二人,要往北京去走动人情。贤弟你来甚好,先把花得雨送到公馆去,我去帮助众人拿获吴太山一伙贼人。”花得雨苏醒过来,已被徐胜捆上了,说:“哪位拿我的?我和你二位并无冤仇,你二位要放开我,我在京都有一座当铺,二十万两纹银的成本,我奉送你二位。
倘若不信,我亲笔立字与你二位。”欧阳德说:“吾等是不要汝那些银钱的,吾徐贤弟为求功名,你所作都是伤天害理之事,我要放了你,落个万古骂名。”徐胜说:“兄长不必与他多说,先把他驮在马上。”二人拉马,驮着花得雨走至半路,先放了花珍珠,问他今后还作恶事不作?花珍珠说:“再也不敢啦!”
叩了一个头,竟自去了。徐胜说:“我至保安公馆看守花得雨,兄长你去帮助蔡老英雄吧!”欧阳德答应,二人分手,徐胜回保安不表。
且说小方朔欧阳德往北来至北新庄,听庄内人声喧嚷,进了庄门一看,有保安千总刘达武奉钦差之命,带四十名官兵来此剿贼,到了庄门这里团团围住。里面东院中的老贼青毛狮子吴太山,看那动手之人,都是剿灭紫金山的人,又怕官兵前来,呼哨一声,说:“众位风紧,急复流撒活年上撒脱!”众贼知道这是黑话,说的是办案的人多,我们从西面逃走啦!金鞭将杜瑞说:“高通海,也是你命不该绝,好汉爷我有要你命的时候,我去邀众英雄来拿你,你想逃走,万不能够。”杜氏兄弟先上房去了。刘芳和杨春杀在一处,战了几个照面,红眼狼刀法一变,与黄毛吼李吉也逃走了。金眼骆驼唐治古见势不好,也带贼人且退且走,大家逃走去了。这里张耀宗、蔡庆捆上李通,拿了九名庄兵。欧阳德已到,外面千总刘达武也到了,拿了几名管家,天已大亮。便将李通与家人花瑞、花升、花祥、花茂,连庄兵共有十四名,带至保安公馆大门内,先把众人押在外面东房,交刘达武派兵看守。
蔡庆等人把女眷送至对门公馆,他同玉面虎张耀宗、水底蛟龙高通海、多臂膀刘德太、小方朔欧阳德进了公馆。徐胜由里面出来,见蔡庆请安,又与张耀宗见了,随说:“我托众位洪福,已将花得雨拿到,大人昨日晚间被我救回,请众位进里面见见大人。”众人至里面,大人正同彭禄儿在说别后的事,吃着茶。徐胜进来,先给大人请了安,说:“回大人知道,欧阳德、蔡庆、张耀宗来给大人请安,他等还帮助把花家的党羽与官兵动手的人,共拿获十四名。”彭公听见徐胜来禀,带笑说:“徐胜,你出去把蔡老英雄、欧阳义士与张耀宗请进来!”
徐胜出去说:“大人请你三位相见。”蔡庆等一同进去。刘芳、高源先请了安说:“大人受惊啦!”彭公一摆手,蔡庆等三人过来请安。彭公站起来说:“二位义士请坐,张耀宗你从哪里来?
请坐吧。”张耀宗谢了座,把已往之事说了一遍。彭公说:“我来至此处,遇见了这样奇巧之案,天助我拿获囚徒,皆诸公之力和二位义士相助。”吩咐叫三班人役伺候,我要亲身审问花得雨因奸害命,窝聚匪徒,拒敌官兵一案。不知后事如何,且看下回分解。